Hi Tesla, You said it's good for the world if someone made a better EV. That's why we're here.（特斯拉你好，你说“如果有人造出更好的电动汽车，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好的”，于是我们来了）

——高合汽车

2020年9月8日傍晚，美国纽约、英国伦敦、日本东京及中国北京等地的地标大屏前的行人突然停下了匆匆的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被屏幕上的一组致敬广告吸引。一家中国初创的电动汽车品牌竟然高调喊话特斯拉、保时捷和戴森。

喊话的正是号称中国豪华智能纯电品牌的高合。它对保时捷说，“你曾说‘总找不到梦寐以求的车’，现在，我们来了。”而对于当时已经宣布放弃造车的戴森，它则说道，“你说‘只有当信念足够执着，才能将想法落实’，我们证明了你是对的。”

尽管来势汹涌，但尴尬的是，被喊话的三个品牌无一回应。对比三年后小米汽车致敬中国造车同行引发的“争风吃醋”，难免令人有些唏嘘。

就在高调喊话的两周后，高合旗下首款车型高合HiPhi X在北京车展宣布全球上市，售价68—80万元。

这个价格不仅令那些造了20多年汽车的自主品牌望而却步，就连蔚来这样定位高端品牌的造车新势力也甘拜下风。当被质疑定价是否合理时，高合汽车创始人丁磊表示，“我们从来不用价格来定位我们的车。”

当时，这位57岁的创业者还信心满满地说，“今后谈到HiPhi X，人们会记住（北京车展全球首发）这个时间点”。

熟料仅仅4年后，这句话竟然像一枚迟来的子弹正中高合的眉心，渗出了一模殷红。

2024年2月18日，当许许多多的高合员工依依不舍的从家乡返岗时，没有像其它企业一样等来老板的开工利是，却等来了为期六个月的停工停产。更为失落的是，接下来一个月将只发放基本工资，一个月后就只发放基本生活费。

毫无疑问，以后当高合的员工和用户再谈起高合时，必然会想起北京车展上那个云淡风轻的早晨，想起那台一出生就要媲美保时捷的HiPhi X。他们也许还会想起那个说“像我这样一种经历，如果认真的话，即便你是个‘傻瓜’也会成功”的宁波男人。

1.为中国汽车崛起而奋斗

1989年的一天，一名刚刚毕业的26岁复旦大学物理系硕士正在送来校安装实验设备的外国工程师去机场。

突然，大家乘坐的这台国产车莫名熄火了。更要命的是，反复启动都不行。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下车一起略显狼狈地推车。

见此情景，同车的外国工程师不由得发出讥笑。

“那个车感觉就像一个笑话（joke）。”

“这可以原谅，因为中国没有工程师。”

闻听此言，这名年轻的物理学硕士强压着怒火，心里默默发誓“要为中国汽车崛起而奋斗”。彼时，年少气盛的他还不知道将会在中国汽车工业史上写下怎样的一笔。

这位年轻硕士就是师从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校长杨福家的丁磊。和同乡的网易丁磊不一样，这个丁磊虽然也生于宁波，但其身份背景似乎殊为神秘，自小就就跟随家族长辈穿梭在外滩的大楼里写作业。

《南方人物周刊》曾报道，1972年2月28日，周恩来总理陪同尼克松从北京飞往上海，那天在虹桥机场迎接周恩来和尼克松的人群当中就有9岁的丁磊。

就在丁磊读大二的1983年，一辆由7名工人手工组装的轿车从上海安亭一处旧厂房里缓缓驶出，这是中国首辆桑塔纳轿车，采用全进口部件组装而成，售价近20万元，妥妥的奢侈品。

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后来上海市领导给中央写了一封“陈情表”，表示力争桑塔纳三年实现国产化。冥冥中，陈情表中的一句话影响了丁磊的人生轨迹，“桑车国产化的所有产品都必须100%合格，降低1%我们都不要。”

在外国人看来，这个flag无异于痴人说梦。一位随大众公司来华考察的德国《明镜》周刊记者这样写道，“大众汽车将在一个孤岛上生产，并且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配件供应商。中国车间里的葫芦吊、长板凳、橡皮榔头，都是我爷爷辈的生产方式。”

1987年，桑塔纳国产化项目正式启动。德国方面要求，桑塔纳国产化零部件必须送到德国并通过德国的18道检测认证。只有认证合格的零件，才被允许使用。然而，德国人对质量的要求十分“苛刻”，有的零件认证过程长达一年之久。

次年，硕士毕业的丁磊放弃了去海外读博的机会，加入了诞生短短3年的上海大众。在桑塔纳国产化过程中，丁磊负责的正是采购的质量保证，这是国产化的关键所在。

丁磊要啃的第一个硬骨头就是，如何把中国制造的零部件变成国际标准的产品。须知，当时的中国找不出一家零部件生产企业能与桑塔纳汽车配套，甚至没有一条生产线不需要改造。

尽管如此，看起来有些书生意气的丁磊还是带领团队完成了从0到1的工作，硬是通过国产化把国内的零部件供应商逼迫到跟大众德国供应商一样的水平。仅仅用时三年，就把桑塔纳的国产化率做到了70%。

彼时，媒体也不吝赞美之词：桑塔纳成为当时中国制造的普通民用家轿中真正能够达到国际先进制造水平的标杆产品，奠定了中国现代汽车工业的基础。

几年后，桑塔纳的国产化率终于达到了90%，年产量也从最初的三千台变成了十万台。于是便有了“有了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传奇。

桑塔纳国产化的成功让年轻的丁磊崭露头角，入职第二年就担任了上海大众质量部实验室主任，不过属于他的汽车故事才刚刚开始。

2.主政上海通用成神话

就在进入汽车行业的7年后，32岁的丁磊又迎来了一个重要的人生起跳点。

彼时，改革开放已接近二十年，中国人的收入有了较大提升，拥有一辆汽车已经成为了不少有钱人的追求，于是诸多跨国车企都意图进入中国。作为美系车的代表，通用自然不甘落后。

1995年12月，中美最大合资企业—上海通用汽车正式筹建，在桑塔纳国产化中表现突出的丁磊再一次被任命为质量小组负责人。当时上汽通用项目建设国家批准的前提条件是两个：起步国产化率达到40%；必须要建立技术中心。

显然，这对于丁磊来说并不陌生。事实上，日后从他参与创建的上海通用泛亚汽车技术中心走出的人才不胜枚举，他们像星火一般散落于中国汽车产业的各个角落。

在上汽通用，丁磊的才华被一步步释放，在随后的几年里，他历任质量、采购、自主品牌等部门和项目的要职。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2004年，丁磊再一次被欧洲人的一句话触动。

当时，已经担任上汽自主品牌项目商务副总经理的丁磊主导对MG罗孚资产的收购。在欧洲谈判时，当问及中国何时能有自主豪华品牌，对方负责人说：“可能还要20年。”这也给丁磊心中埋下了做中国豪华汽车品牌的种子。

其实欧洲人的话不无道理，当时中国的自主品牌还很薄弱，根本不具备生产豪华汽车的实力。王传福一年前一意孤行收购了西安的秦川汽车厂，比亚迪汽车蹒跚起步其第一款产品“316”甚至因为太丑而被永久封存。一生与牌照纠葛不断的李书福才把第一批轿车出口海外，吉利终于实现了轿车出口“零的突破”。偏居安徽芜湖的奇瑞还在与通用打官司，当年的销售目标达成率刚过50%。多年后，尹同跃称2004年是“无比糟糕的”一年。

其实对于十三年后的丁磊而言，2004年同样是“无比糟糕的”一年。因为就在那一年，一个叫贾跃亭的山西男人在北京创办了乐视网。当时没有人会料到，这个比丁磊小十岁的男人日后将改变他一生的走向。

继续说回丁磊在上海通用的故事。既然时机不成熟，丁磊只好把做豪华车的种子深埋在心底，待有朝一日可以生根发芽。2005年，42岁的丁磊迎来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接替陈虹成为上海通用第三任总经理。

上任后，上海通用引入全新的雪佛兰品牌，推出雪佛兰赛欧、景程等系列产品，并因此形成了别克主打中高端市场，雪佛兰主打中低端市场，双品牌全系列的产品格局。当时，赛欧用“10万元家轿”概念掀起轿车进家庭运动，推动了中国汽车的平民化普及。然而多年以后，“10万元”却成了自主品牌的天花板。

得益于丁磊实施的多品牌全系列产品战略，2005年上海通用较2004年销量增长了29%，达到32.54万辆，首次超越丁磊的老东家上海大众成为中国市场乘用车销冠。在此后的2006年和2007年，上汽通用又接连突破40万辆和50万辆的大关，连续夺得中国市场乘用车销冠。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2008年，始于美国华尔街的金融风暴席卷全球。美国汽车业也遭遇寒冬，就连母公司美国通用申请了破产保护，所有人都为丁磊和上海通用捏了一把汗。

风暴中心的丁磊却显得无比从容。2008年，在广州的新品发布会上，他将秘书已经写好的发言稿放在一边，在分析了有关美国金融危机的资料后。他高调地表示，金融危机对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不大，相反可以将“危机”转化为“机会”。

同年，丁磊在上海通用率先提出了“绿动未来”的企业战略。此时，大洋彼岸的特斯拉推出了电动豪华超跑Roadster，苹果前高管花了10万美元成为了第一个用户。那时的丁磊或许还不知道特斯拉将成为他日后创业的劲敌。

2009年，举办北京奥运会的中国经济迎来黄金时代。当年中国就以300多万辆的领先优势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消费市场，曾经不被看好的“造车门外汉”王传福还成为了中国首富。次年，丁磊带领上海通用做出来了全国第一台量产电动汽车，名字叫赛欧Springo，意思是“春天来了”。

春天确实来了。不仅属于中国新能源汽车的春天来了，属于丁磊和上海通用的春天也来了。2010年，上海通用以103.89万辆的成绩继续稳局全国销冠，这是中国汽车工业史上第一个年产销“百万量级”的乘用车公司。

无独有偶，那一年，属于贾跃亭和乐视网的春天也来了。2010年8月12日，创立仅6年的乐视网在中国创业板上市，是行业内全球首家IPO上市公司，中国A股最早上市的视频公司。此刻，丁磊和贾跃亭都迎来了各自人生的高光时刻。

回顾丁磊在上海通用的战绩，从单一品牌到多品牌拓展，从年产22万台到103万台。在丁磊执掌时代，上海通用取得了里程碑式的成功。一时间，丁磊风光无限。就连他在美国底特律出差的时候，人们也会说，“哦，原来你就是Mr. Ding”。

据日后跟随丁磊去高合的通用老员工杨国培回忆，在几万人的通用公司，丁磊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每次年会，他们只能在后台，远远地看着丁磊一个人站在前面的聚光灯下，远到只能看见蚂蚁般大小的轮廓。

另一位老员工赫英也表示，他曾参与过几场有丁磊在的会议，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丁磊，他站在中间，不苟言笑，但很有魄力。“在合资公司，通用的话语权很大。由于国内不具备研发能力，事实上通用给你什么就卖什么，但他敢于提要求。”

2011年，48岁的丁磊被提拔为上汽集团副总裁。对于职业经理人来说，这几乎就是天花板。但命运似乎给丁磊又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却不问他是否愿意走进。

3.辞去厅官为梦想窒息

早在丁磊还在上海大众的1992年，上海就成立了张江高科技园区。尽管上海市对此十分重视，但实际情况却迟迟未能达到预期。为了确定一把手人选，上海市政府甚至史无前例地搞了个全球公开招聘。但最终确定的3名候选人却无一通过考核。

百般无奈之下，上海把目光投向了在上海通用大放异彩的丁磊，三次点名要人。2011年春节刚过，政府的调动令就下发到了上汽通用。于是丁磊给员工发了一封标题为《感谢各位朋友，祝福你们，再见》的告别邮件，宣布离开通用。这也意味着他将离开自己从事了二十多年的汽车行业。

离别之际的丁磊表现了外界少见的感性一面，他在邮件中真情流露，怀念跟团队工作的岁月，以与大家共事为荣。在内部告别欢送仪式上，通用CEO丹·艾克森亲手为其做了一个相框，满满一张纸写满了丁磊主政上海通用6年来的成就。

2011年2月，丁磊担任上海张江集团党委书记、总经理兼上海市张江高科技园区管理委员会党组副书记、常务副主任。两年后的2013年8月，50岁的丁磊担任上海浦东新区副区长，分管国资委、经信委和科委，官至厅级。颇为巧合的是，两个月后，40岁不到的贾跃亭持有乐视网的市值超过140亿元，成为创业板首富。此时，距离他们的命运产生紧密交集还有整整两年。

在从政期间，丁磊参与了中国第一个自贸区建设，主导了上海对特斯拉的引进项目。当时，特斯拉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个独资，第二国家登记产品要变成电子消费类产品。2014年5月，浦东为特斯拉建成了一个海外最大的超级充电站，马斯克亲自到场剪彩。不过在2014年底，最终特斯拉称北美的产能还没有完全发挥用处，中国建厂之事需在五年以后再做商议，据此终止了洽谈。

这是丁磊从政后与汽车产业走得最近的一次，然而最终却失之交臂。在后来的采访中，丁磊惋惜地说，当时和特斯拉谈了一揽子方案和阶段性方案，条件很好，而且那个时候也没有太严格的生产资质的约束。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很快，丁磊的命运再一次与他心心念念的汽车产业联系在了一起。只不过这一次的造车梦有些令人窒息，差点让他跌入万丈深渊。

2015年5月，乐视迎来了最高光时刻，市值达到了空前绝后的1700亿。贾跃亭也从贾会计变成了“华夏同学会”比肩马云、马化腾叱咤风云的业界大佬。

站在人生高点的贾跃亭在乐视的发布会上宣称：“很多人说我们在讲故事，吹NB，But，so sorry，我们吹过的NB，正在一一变成现实！”“让我们一起，为梦想窒息！”

两个月后，厅级干部丁磊辞去公职，回归汽车领域。与汽车结缘半辈子的他想打造“梦想汽车”。同年9月，“为梦想窒息”的贾跃亭向丁磊伸出了“造车”之手。“郎有情妾有意”，两人一拍即合，很快丁磊宣布加盟乐视集团，担任乐视超级汽车联合创始人、全球副董事长、中国及亚太区CEO。

丁磊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乐视已处于暴雷的前夜。贾跃亭一方面欢迎他的加入，一方面开始有计划地卖股票套现以及转移财产，为他日后在美利坚的美好生活添砖加瓦。在某种程度上，丁磊甚至沦为了贾跃亭玩障眼法的道具。

教师节那天，贾跃亭在微博上放出了他和丁磊各自双手环臂的合影。贾跃亭在博文中称丁磊是汽车产业的领袖级人物，他们要一起推动中国汽车产业赶超欧美日韩，实现中国汽车强国之梦！只不过两人一黑一白的T恤似乎注定了结局的冲突与对立。

彼时的乐视无所不能，超级+模式似乎可以无限复制，从电视到手机都炙手可热。贾跃亭在一封公开信中，这样表达自己的造车决心：“即使把上市公司拖垮，我也义无反顾。”

当年10月，就在沈晖创办威马的时候，乐视在北京五棵松体育馆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无化反 不生态”的乐视新品发布会。发布会邀请了1700多位媒体、5000多位乐迷还有孙红雷、李小璐等明星，声势完全盖过了威马、理想等一众造车新势力。

52岁的丁磊意气风发的走上舞台，乐视超级汽车的首款车Mule Car实验在美国完成，这标志着乐视超级汽车的首轮样车试制已经完成。该款车将按照原计划在明年的北京车展上亮相。同时，乐视超级汽车正在积极布局汽车生态闭环的每一环节，与阿斯顿•马丁的合作渐入佳境。

据接近丁磊的人透露，加入乐视以后，丁磊像爱护孩子一样爱护乐视汽车。他发布的每条朋友圈几乎都在为乐视汽车打气、宣传。他甚至还专门注册了微博，简介只有九个字“旧汽车人的新汽车梦”，所发内容也是乐视汽车相关内容。

当外界质疑乐视造不出汽车时，丁磊也挺身而出为乐视辩护。他说：“乐视能不能造出好车，这不是问题，所有的方案都支持我们造出好车，我知道所有最好的工程师在哪、供应商在哪，没有几个人能对汽车公司这么了解。”

跟随丁磊的步伐，同样来自上汽集团的电动车研发总工程师傅振兴、副总裁张海亮、上汽大众研发负责人牛胜福等高管也陆续加盟乐视。

2016年4月下旬，乐视超级汽车展出了其首款概念车LeSEE，性能对标当时大火的特斯拉Model S。时任工信部部长的苗圩到访乐视展台，并仔细查看了LeSEE的首款概念车。

在现场的PPT上，LeSEE概念车在加速能力、续航里程、最高时速等核心性能数据上媲美Model S。乐视甚至宣称其自主研发“三电”动力总成反向输出给阿斯顿·马丁，共享Faraday Future VPA可变电驱动底盘架构。

10月份，春风得意的贾跃亭又跑到美国发布了LeSEE的升级版，LeSEE Pro，PPT上的最大卖点则是自动驾驶。后来LeSEE Pro甚至还参演了《变形金刚5》。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那么有条不紊，不出意外的话，贾跃亭和丁磊的“造车梦”都可以实现。然而，此时的命运之手开始给他们展现了残酷的一面。

2016年11月初，乐视手机欠供应商百亿资金的消息在市场中流传，乐视网股价应声暴跌7.5%。尽管贾跃亭火速澄清，但同月美国内华达州财政部长丹·施瓦泽对媒体直言，“乐视就是一个庞氏骗局”。他还称，法乐第未来在内华达的工厂已经拖欠了三个月工程款，导致施工方被迫停工。

一个月后，一张乐视员工排队离职的照片登上了微博热搜。内部传言是乐视体育裁员，整体比例约为20%，个别部门甚至高达50%。不过贾跃亭否认了裁员的说法，称乐视年底会采取末位淘汰制，淘汰比例至少在10%。这个说法相对于多年后马云的“毕业说”，简直毫无新意。

贾跃亭的说法或许可以蒙蔽舆论，但显然蒙蔽不了作为乐视核心高管的丁磊。2017年3月20日，在加入乐视仅仅一年半后，54岁的丁磊宣布因个人身体健康原因，辞去乐视超级汽车全球副董事长、中国及亚太区CEO等职务，但仍担任乐视生态研究院的战略顾问。后据知情人向媒体爆料，当初和乐视汽车分道扬镳之后，丁磊得到了FF91的全套设计数据。

丁磊的嗅觉和判断不可为不灵敏。仅仅过了不到4个月，就在7月4日美国独立日当天，贾跃亭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在去美国之前，他称此次只是短期出差，下周就回国。7月6日，身在美国的贾跃亭发布微博，表示“我会尽责到底！“。结果在当天下午，贾跃亭就辞去了乐视网的一切职务，留下了122亿烂摊子无人再管。

从此，“下周回国”就成了令人心痛的段子，丁磊的“造车梦”也被迫走到了梦醒时分。

令人感慨的是，那一年，丁磊的老东家上汽通用在第六任掌门人王永清的带领下突破了200万辆的年销量，达成了上汽通用史上前无古人后大概也无来者的绝唱。

4.造车梦的第二春

乐视的楼虽然塌了，但丁磊的“造车梦”却迎来了第二春。

2017年12月，丁磊创办华人运通，也就是高合汽车的母公司，十三年前埋下的打造豪华汽车品牌的种子终于开始生根发芽。在政商两界拥有深厚人脉资源的丁磊得到了强有力的资源支持。团队名单上，陈威、马克·斯坦顿等在行业深耕数十年的“老将”在列；股东方面，华人运通的背后有上汽原生、江苏盐城市政府、东风悦达起亚、中保投等倾力相助；生产资质上，为了解决高合的资质问题，东风悦达起亚甚至将一家老工厂长租给高合。

感到万事俱备的丁磊曾对媒体豪言，华人运通有来自美国的原始资本，还有政府投资，不差钱。

人们注意到，媒体上的丁磊丝毫看不出任何健康问题，看来因身体抱恙从乐视请辞只不过是大厦将倾时的抽身之计。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华人运通成立的那个月，人在美国的贾跃亭出任法拉第未来全球CEO和首席产品官。创业仅两年的沈晖亮出了首款量产车型EX5。而在两个月前，曾跟随丁磊到乐视的张海亮也出任天际汽车董事长兼CEO。那时的几人还不知道，他们造车的结局会如此的相似。

尽管华人运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但外界似乎并不看好其造车计划，怀疑其和贾跃亭一样是PPT造车。不过丁磊比贾跃亭低调很多，甚少出来为自己辩解。在他的办公室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桑塔纳在内的二十几款车模，这些都是他此前参与开发的车型，现在是其造车实力最好的佐证。此刻，他前半生积累的个人声誉在此刻转化成了巨大的号召力，令无数有才华的汽车人趋之若鹜。

丁磊深知创业团队初始人员的重要性，这些都是企业未来的骨骼。创业初期，丁磊几乎亲自面试了所有经理级以上的岗位。一位负责整车集成的员工说，能和这位带领通用走到国内汽车行业最顶尖的人重起炉灶，总会觉得与有荣焉。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声音。一位曾经参与过早期高合面试的从业者曾对媒体表示，因为她问了几个关于资质的敏感问题，丁磊当时的反应就比较大，似乎不太能接受别人的质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高合没有给她offer。

作为汽车行业功勋卓著的人物，丁磊自然有不容置疑的资本。《南方人物周刊》曾报道过这样一则故事，在公司成立3天的时候，一切都还是一张白纸，没有零件，没有设计，甚至没有足够的工程师。但丁磊竟然在一个小会议室的黑板上，手书一版整车开发流程，圈出重要时间节点。与会的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仿佛在听一个无中生有的故事。但后来，他们惊讶的发现，整车开发居然真的是按照那张图发展的，非常准。由此可见丁磊对汽车整个产业链的了解之深。

为了抓造车进度，丁磊似乎24小时在线。员工有时候凌晨给他发信息也是秒回。神奇的是，第二天早晨8点，他又会准时到公司。年轻时就练习武术的丁磊十分自律，每周要锻炼三次。对时间的把控丝毫不逊于一些时间管理大师。

2018年10月，在其55岁生日前后，丁磊发布了华人运通的“三智”战略——“智能汽车、智捷交通、智慧城市”。有心人发现，丁磊的“三智”战略与乐视曾经的“SEE”计划异曲同工，更为巧合的是，两年前正是丁磊本人对外宣布了乐视“SEE”计划，并获得贾跃亭的肯定。

不过这些都只是前菜，人们期待的还是真真正正的汽车。2019年7月31日，华人运通发布了全新豪华智能纯电品牌高合HiPhi。首款量产定型车高合HiPhi 1同日首发。

或许是丁磊与“7月”格外有缘。四年前的“7月”他辞去公职只为加入乐视；两年前的“7月”他的前老板贾跃亭远遁美国；三年后的“7月”音响门爆发，高合陷入舆论危机，进入下行通道；四年后的“7月”高合截至目前的最后一款产品HiPhi Y正式上市，意图完成对高合的救赎……

当然，以上皆为巧合。品牌发布会上，丁磊这样解释“高合”：“高，既是高度契合，又代表了高境界人群；合，代表平衡、融合。高合就是高度融合。在LOGO设计上，中国的‘中’与西方的‘φ’（Phi）调和在一起，分别表达中华哲学的天圆地方与西方黄金分割法则。”

一年后的9月份，丁磊和他的高合迎来了里程碑时刻，HiPhi X正式上市，由此也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尽管丁磊之前一直强调自己想做一个不一样的作品，不想再重复。但有意思的是，人们发现HiPhi X竟然与后来大洋彼岸的FF91长得像孪生兄弟，不仅外形上高度相似，而且在钢铝车身、空气悬架、内饰布局上二者也都极为相似。只不过HiPhi X售价为68万元起，而FF91则高达220万元。

HiPhi X的售价在国内很快引发了舆论的不解甚至嘲讽，人们普遍认为没人会买这么贵的电动车，其最多只能成为有钱人的大玩具。但丁磊不以为然，他表示，“中国市场中50万以上汽车产品保有量大概在120万台，如果其中30%转化为电动，接近40万台。50万现在也没几款车可以选择，这里面如果有10%买HiPhi X，月销就不止2000台。”

事实证明，丁磊的预期虽然偏乐观，但并非毫无道理。自2021年5月中旬正式交付后，仅7个月时间，高合HPhi X交付量就达4237辆。其在2021年年底甚至登顶50万以上豪华电动车销量冠军，领先保时捷Taycan、奔驰EQC。

彼时的丁磊春风得意，“宝马、奔驰不会永远是天花板。一个新的世界诞生了，在新世界里，任何人都有机会。”

热衷于看热闹的网友则笑言，“只要定语足够多，谁都能成为天下第一。”

只不过就连这个“限定版”的“天下第一”高合也并没有保持多久，随后便一蹶不振。

5.高合的无可奈何

HPhi X的成功让丁磊信心大振，于是他在2022年8月趁热打铁上市了第二款产品HiPhi Z。这款用空气悬挂、后轮转向、英伟达Orin X芯片等高科技“堆料”的产品定价51—63万元。

HiPhi Z被丁磊寄予厚望，也是其呕心沥血之作。传闻为了造出一部“不甘平庸”的车子，他在思考了10分钟后，就一口气砸碎了团队最初设计的7部车的油泥模型。原因是他觉得这些车身上都有一些主流豪车的影子。

不过这台车推出来后，人们对它最大的印象则是其不甘平庸的六扇门，人们在它身上找不到任何自研的核心技术，基本全是整合供应商的技术/产品，高合也因此被戏称为“门厂”。

其实就在HiPhi Z上市前的一个月，高合发生了一次严重的产品危机。当时有超过50位车主联名起诉高合汽车在宣传、销售HiPhi X过程中，存在虚假宣传的情况。比如销售口中的世界级高端音响品牌“英国之宝”，但实际上只是某国产品牌。宣传的“半苯胺内饰”，实际上只有座椅部分的皮革是半苯胺真皮，门板、中控等其他地方均是人造革。此外，高合HiPhi X宣称电池容量有97kWh，实际上只有94.3kWh。

尽管高合迅速发布声明，称所涉相关配置描述反映了与合作伙伴（如英国之宝）的合作模式，也是基于汽车产品说明的通行做法。因此给部分用户造成了对产品理解的偏差，“我们深表歉意”。但这次货不对板的舆论危机还是严重影响到了高合想要树立的“豪华”品牌形象。据媒体统计，这一事件后，高合汽车月上险量明显下滑。高合也停止了发布月销量。

与此同时，据汽车媒体后来爆料，在同年年中高合冲刺IPO的关键时刻，高合汽车联合创始人、首席运营官陈威旭及其带领的市场团队遭遇了大规模人事调整，陈威旭不再兼任首席市场官。2022年底，陈威旭、果铁夫等市场核心团队成员低调离职。

这些事件后，高合进入了下行通道。2022年，高合在有两款车的情况下，年销量仅为4520辆，月均销量不足400辆。这与2021年12月份公布的919辆最高月销相比，堪称腰斩。

2023年是丁磊60岁大寿之年，中国车市迎来了史无前例的价格战，各大车企为了能在2025年还留在牌桌上，纷纷朝自己举起砍刀。眼见高端市场久攻不下，丁磊转而在4月份亮出了第三款车HiPhi Y，售价33.9～44.9万元，意图下探进入蔚来的腹地。巧合的是，此时的贾跃亭也在美国迎来了历史性时刻，终于下线了法拉第未来的首台车型FF91。

这两款车都被彼此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但颇为尴尬的是，这两根稻草似乎都救不了各自浮沉的命运。

早在2023年年初，就有人在高合门口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横幅来维权。相似的一幕也曾发生在威马汽车。当时外界就猜测高合的资金链紧张，毕竟其上一次融资还是在2021年1月，来自于交通银行上海市分行50亿元的战略支持。

但很快，好消息传来，2023年6月11日，沙特投资部与华人运通签署了一项价值56亿美元（约合401亿元人民币）的协议，双方将成立从事汽车研发、制造与销售的合资企业。一个月后，HiPhi Y正式上市。

然而遗憾的是，尽管高合“自降身段”，但却未如预料般赢得市场欢迎。2023年，高合汽车合计上险数仅7884辆，其中HiPhi X、HiPhi Z和HiPhi Y的上险数分别为606辆、2336辆以及4942辆。HiPhi Y作为一台30万级的新能源汽车，年销量不足5000辆，显然不尽如人意。同价位的理想L7同年销量超过10万辆。

更严峻的是，2023年10月，高合汽车就被爆出大规模裁员，裁员比例达到了20%，个别部门裁员比例达50%。当时高合回应称，这是公司业务结构调整，部分岗位功能进行合并、重组、新建，再加上绩效末位淘汰，出现人员流动，都是常规管理工作。不过记性不差的网友们显然又想起了7年前乐视曾发生的一幕，甚至连“末位淘汰”几个字也如出一辙。

2022年未能成功IPO，再加上2023年销量不振，以及中东土豪开出的“支票”并未到账。高合的失败似乎已命中注定。只是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在龙年开工日以如此荒诞又残酷的一幕呈现。一夜之间，高合站在了悬崖之上。

在宣布停工的4天后，平时很少露面的丁磊首次现身上海总部，并做了10分钟左右的讲话。他坦承高合汽车翻身的窗口期最多只有三个月，他会积极去争取收购或者寻找投资机会。

一天后，也就是龙年元宵节的前一天，高合汽车HiPhi工程项目总监杨悦卿现身高合官方直播间，他哽咽着向车主和同事致歉，求大家再给高合一点时间，“欠你们的工资我们都记着，即使破产了也会破产清算把这个资金给到大家。”

高合“暴雷”后，其员工成了理想、小鹏、极氪、长安、赛力斯等车企争抢的对象。杨悦卿恳求别的车企能善待高合员工，他们也要养家糊口。

眼看高合“楼塌了”，远在大洋彼岸的贾跃亭不再沉默，随即在朋友圈嘲讽，高合是“行业的耻辱”。

但网友们似乎更偏向于仍在自救的丁磊，而不是“下周回国”的贾跃亭，甚至讽刺其为“行业骗子”。

事实上，法拉第未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其至今仅仅交付了不足20辆车，据说差点被逼退市。

让吃瓜群众没想到的是，时隔9年，他们两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化玉帛为干戈。

6.尾声：给失败者以尊严

总有人说，创业是九死一生。但永远有人愿意赌上全部的身家荣誉去做这死里逃生的事情。

因为历史总是被接受不了现实的人所改变的，所推进的，这些人便是创业者。没有人能保证创业一定会成功，毕竟就连走路都有可能摔倒。

假如丁磊当初没有离开上海通用，亦或者他没有从厅级干部请辞去往乐视，他人生的境遇会不会与现在不一样呢？答案可想而知。但人生没有假设，这些年中国新能源汽车蓬勃发展，有多少人都是舍弃过往的荣耀与舒适投身新造车事业。何小鹏、李斌、李想、黄宏生、雷军、朱江明、张勇、沈晖、张海亮……

不论成功或者失败，这一串串名字正是中国汽车工业滚滚向前的脚印。只要他们遵纪守法，善待用户和员工，并为成败买单。我们这个社会能做的，就是给成功者以蜜饯，给失败者以尊严。